“禦風術”來去無蹤.本就被列為五大瞬移之術之首.除了玄武國皇室秘而不宣的“雲水步”.就再沒有什麽法術能夠與它抗衡了.

況且.蘇衾在作為蘇矜時.還曾經和小柴一樣.是盜門的一員.作為跑路的資本.她的“禦風術”更是出神入化.

饒是如此.她也是飛了小半天之後.才堪堪看到了雪清泫他們的身影.

四匹黑馬.一騎當先.雪清泫巨大的披風幾乎被風鼓到了天上.他身後二黑一白三個身影.也拼命地抽打著馬鞭.看到這個景象.蘇衾不禁有點疑惑：

他們這樣緊趕慢趕的.難道是沫汀城外又出了什麽事.

可是一路走來.她卻聽說沫汀城外的僵屍幾乎絕跡了啊.

就連那五行大陸第一只僵屍..被人們稱為“竹竿”的、已經被大火燒得沒了人形的僵屍..似乎已經被抓住了呢.

蘇衾自然猜不到雪清泫為什麽要著急趕路.但她至少猜對了一半.雪清泫已經從清明和尚那裏得到了消息.“竹竿”被抓住了.

說起來.抓住“竹竿”的過程有些不可思議.

清明和尚聽前來幫忙的游俠們說.“竹竿”生前有一種“怪癥”.被他自己戲稱為“密集恐懼癥”.就是一看到過於密集的東西.他就會覺得頭暈、惡心.甚至幹嘔.在與艾葉交手時.就是因為這個原因.讓他一陣幹嘔.沒能躲過艾葉的暗箭.這才命喪黃泉.

清明和尚知道後.覺得這個事情可以利用一下.人雖然已經死了.還被陰差陽錯地變成了僵屍.但是他生前的某些習慣一定還在.清明和尚冥思苦想.終於在昨天夜裏.布了一個局.

他命令將士們去沫汀城買了幾大捆黑布.請了十幾個裁縫將它們縫了起來.變成一個巨大的帷幕.帷幕後面是營帳.營帳前被將士們立起了高約兩丈、長約十丈的木架.木架是由無數細長木材橫豎拼接而成.大約有三十行、近百列.這樣就形成了近三千個方形空格.將士們幾乎將整個沫汀城所有的蠟燭全部買了過來.忙碌了整整一天.才在天黑之後粗略地完成了這個木架.

雖然不知道“竹竿”具體的位置.但總歸是在他們的東方.時近半夜.帷幕背後的三千燭火一一點亮.帷幕前方卻只能看到些許朦朧光影.清明和尚原本命人在帷幕前撒上雞血.忙碌了一天的將士們卻認為成敗之舉在此一役.為了增加陷阱的誘人程度.幾個將領竟然不惜自殘.想用自己的鮮血和氣息去吸引不知何方的僵屍“竹竿”.

但是有人阻止了他們的自殘行為.

那群人.有高有矮.有肥有瘦.有的胡子拉碴.有的衣衫襤褸……他們.就是當初慕堇若在沫汀城大柳樹下見到的那群游俠兒.也是當初與風不鳴一行人並肩作戰、痛失夥伴的雇傭武者.

他們已經通知了首領宸墨.他正在趕回來的路上.可是萬事俱備.只欠東風.局已經設好.東風就由他們來做.

殺敵的武器反戈向自己.滾燙的鮮血代替了眼淚.游俠們紛紛劃破了自己的胳膊或大腿.濃郁的腥甜味道被夜風吹散.散步到遙遠的田野中……

終於.昔日的夥伴.回來了.

他們看著那個身影細長、顫顫巍巍走來的身影.忍不住渾身顫抖.

他們看著那個越來越近的怪物.身上已經沒有一塊完好的皮膚.忍不住熱淚盈眶.

意味不明的咕噥聲它的喉嚨間響起.黏稠骯臟的液體從它的口中滴落.若是鮮血能夠讓它重新為人.這些游俠們一定毫不猶豫地送上自己的手臂.甚至自己的脖子.

然而……

再多的鮮血與眼淚.也無法將一個燒脫了形的僵屍.重新變回人類了……

游俠們就算流了鮮血.面對著行動遲緩、面目呆滯的僵屍.他們還是擁有一戰之力的.對於他們來說.只要掌握好角度.殺死一只僵屍就像捏死一只螞蟻那麽簡單.

可是.他們面對著昔日的夥伴.卻連手腳都無法移動……

跟隨者僵屍“竹竿”回來的.當然還有一些漏網之魚.它們被甜美的鮮血和生命的氣息所誘惑.幹枯的眼眶中發出血紅色的光芒.低吼著、蹣跚著.朝著帷幕緩緩前進.

突然.僵屍“竹竿”瞬間加快了速度.

這是游俠們始料不及的.眼看就要有人遭殃.只聽“唰唰”幾聲.無數道劍光閃過.巨大的黑幕上突然出現了無盡的光點.仿佛有人斬下了半塊星空.立於原野之上.

僵屍“竹竿”明顯一楞.被這密密麻麻仿佛螢火蟲一樣的光幕閃花了眼.但它也只是楞了幾息.隨後繼續前行.

游俠們早已反應過來.紛紛躲到後面.清明和尚一聲令下.破洞無數的黑色帷幕瞬間落下.

帷幕下落帶起了一陣輕風.三千燭火搖曳不止.有幾朵燭火被風撲滅.立刻有將士從木架後面重新點燃.

密密麻麻的燭光就算普通人看了還會覺得些微不適.更何況曾經生有“怪癥”的“竹竿”呢.只見它明顯地楞在了當場.隨後.僵硬的身軀竟然艱難地前傾.做出了它臨死之前的、被游俠們看過許多次的“幹嘔”動作.

它口中黏稠的涎液大灘大灘地在地上濺開.明明是令人惡心和恐懼的畫面.卻讓游俠們看紅了雙眼.

這是他們曾經的夥伴啊.

一起長大.一起喝酒.一起吃肉.一起罵娘.一起奔跑.一起歡笑.一起接任務.一起賺銀子.一起高談闊論.一起仗劍天涯.

如今.他卻要以這種屈辱的方式.再迎接一次死亡.再一次讓他們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這個世界.

在被熱淚模糊了的視野中.手握寶劍的將士們高高躍起.將“竹竿”身後那為數不多的僵屍們盡數斬首.幹癟發臭的頭顱滾落在“竹竿”腳下.他卻依舊保持著“幹嘔”的姿勢.不敢去看眼前那明明滅滅的燈火.

“夠了.夠了.”

一個游俠兒受不了了.大聲喊道：

“清明師傅.請.請給他一個痛快吧.”

清明和尚右手執劍.劍尖斜斜指向地面；左手立於胸前.美目半闔.慈悲地看著木架對面的“竹竿”.如果慕堇若或者雪清泫看到此刻的清明和尚.一定會驚呼不已.曾經那個面容俊美、笑容溫暖的和尚.如今竟然瘦得形銷骨立.
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

清明和尚聲音沙啞.低低念誦了一句佛號.雙眼突然一張.似乎有道血色光影瞬間劃過.速度快得讓人以為自己看花了眼睛.

他的右手緩緩擡起.金色的妙法蓮華劍從他細長的右臂中延伸出去.曾經令人心有所感的佛光似乎不見了.現在的他.莫名令人覺得恐懼.

“唰.”

金光閃過.巨大的木架被斜劈一劍.高大的方形瞬間化為兩個巨大的三角.向著兩旁斜斜滑去.

“嗬..”僵屍“竹竿”口中發出一聲低吼……

清明和尚劍勢不減.人劍合一.沖著“竹竿”疾飛而去.

“叮.”

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從一人一屍中間傳來.眾人皆是一楞.

在清明和尚和僵屍“竹竿”中間.赫然站著一個人.

一個與清明和尚一樣的出家人.

火把已經燃起.高低起伏的火光映照著這位突然出現的僧人.赤黃色的僧衣幹凈而整齊.挺得筆直的背上背著不多的行囊.而他那合十的雙手上.是一串散發著幽幽檀香的佛珠.

清明和尚的妙法蓮華劍.正抵在一顆佛珠之上.

從未殺過生靈的劍尖.直直刺向那佛珠上的“卍”字中央.

“阿彌陀佛……”

一聲悠長佛號在眾人心頭漫過.夜風止息.萬籟俱寂.

“是.是雲水僧人..”

一個游俠臉上帶著難以置信地神色.口中雖然說得猶疑不定.但身軀依然匍匐在地.對著雲水僧人行了叩拜大禮.

“貧僧乃是無名雲水僧人.你呢.”雲水僧人直視清明和尚.眼中無悲無喜.

清明和尚的眼中又是一道血光略過.有幾位將領不禁揉了揉眼睛.又懷疑自己看錯了.

“我……”清明和尚聲音低啞.似乎說得很是吃力.“我……”

危險的僵屍“竹竿”就在雲水僧人的身後.可他卻像是毫無所覺一般.就那樣靜靜地站在那裏.保持著雙手合十的姿勢.安靜地等待著清明和尚接下來的話.

“我……”

連續三個“我”之後.清明和尚的雙眼才逐漸恢覆了神采.又緩緩漫起一層水霧.這才沙啞著嗓子.略微哽咽地說道：

“貧僧……法號清明.謝過雲水僧人.”

妙法蓮華劍發出“嗡”地一聲低鳴.如同逢魔時刻一過便喜極而泣.清明和尚反手一插.劍身入傘.合而為一.妙法蓮華傘依舊安寧地背在他的身後.如同曾經陪伴他度過的日日夜夜.

火把劈啪作響.照著清明和尚頭上一層細密的汗珠.他看著雲水僧人轉過身去.對著僵屍“竹竿”輕輕一揮手.只聽一聲輕微地“喀嚓”聲.僵屍“竹竿”的腦袋歪向了一邊.雖然身首並未分離.但頸椎已斷.“竹竿”終於得到了解脫……

清明和尚望著雲水僧人的背影.只覺佛光遍布.無比高大.他張開幹裂的嘴唇.輕聲說道：

“請大師……帶清明走吧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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